《哈耶克精要》第六讲：虚假的经济安全与通往奴役之路
作者：唐纳德·J·布德罗
翻译：风灵
现在到处都遵循着这样的政策：一会给这个群体，一会给那个群体，发放经济安全的特权。然而，这些政策正在迅速创造条件，趋于让争取安全的力量比对自由的热爱更强大。原因在于，随着每次授予某个群体完全的安全保障，其他群体的不安全感就必然增加。
——哈耶克 《通往奴役之路》（1944）
要创造、维持和发展普遍的繁荣，必须要有这样一种经济体制——它能尽可能有效地利用稀缺资源，创造出满足尽可能多的消费者需求的商品和服务。如果经济体制鼓励甚至允许生产性资源被浪费掉，那么该体制就无法实现可能的最大繁荣。比如，如果经济体制没有充分奖励人类为寻找和开采石油矿藏而付出的努力，因此有大量蕴藏在地下的石油未被发现，那么人们就没有了原本可以从石油中生产出来的燃料、润滑油、塑料、药物和其他有用的产品。
能够最好地保证资源得到尽可能有效利用的经济体制是自由市场资本主义——一种以可转让私有产权制、契约自由、法治和消费者主权为基础的经济体制。上述最后一个特点消费者主权是指每个消费者都有权按她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花钱。她可以照自己的选择多花或少花她的收入（为了存下那些她没花的钱），她也可以随时照她喜欢的方式改变她的消费模式。
简而言之，消费者主权意味着经济是为了满足消费者，而非生产者。市场经济这方面的重要性需要强调，因为我们经常被告知的是另一回事，即市场经济主要是为了有利于生产者。然而，在良好运作的经济体中，生产者(包括企业家、投资者、企业和工人)本身并不是目的。他们的活动，不管有多大的价值，都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只有消费者选择购买其产品的情况下，也仅仅因为这种情况，仅仅在这样的限度内，这些活动才是合理的，才有价值。如果消费者改变了他们的消费模式(他们经常这样做)，生产者就必须做出改变，以适应消费者新的消费方式。
生产者自由地回应乃至预测消费者的需求对市场经济的成功十分重要，以至于人们常常认为支持经济自由的主要理由就是支持商业自由。这是一个错误。从根本上而言，支持经济自由的理由是支持消费者自由。
当然，最大限度的消费者自由意味着企业家和企业有激烈竞争获取消费者惠顾的自由，因此，捍卫自由市场往往需要捍卫利润，也需要捍卫企业尝试不同方式赚取利润的自由。如果不允许石油公司从发现新油矿中获得足够的利润，它们就不会投资于发现这些矿藏所必须的资源。如果许可证限制了新兴企业家进入某一行业，他们就无法向可能被吸引的消费者提供服务。然而，对利润自由和商业自由的辩护，主要是为市场是确保消费者得到尽可能好服务的首要手段而辩护。
但是，每个人的生计与他或她的产出的联系大大超过了与其消费的联系，这造成了一个现实的问题。作为生产者，每个人只从事一两种工作；只从一两个来源获得收入。然而，作为消费者，每个人都会购买数以千计的不同商品。
任何一种或几种消费品的价格变化,相比个人从他生产的产品或出售的劳务所得报酬的价格变化而言，对个人福祉的冲击要小得多。作为消费者，我显然希望我最喜欢的汉堡或音乐下载的价格不要上涨20%，但这样的价格暴涨也不会对我造成太大的伤害。相比之下，作为生产者，如果我的收入减少20%，我会遭受实质性的损害。我很有可能对收入的下降进行激烈控诉——并抵制，而不是对我作为消费者所买东西的价格上涨进行控诉和抵制。
民主国家的政客们自然会响应这些担忧。人们强烈关注自己作为生产者的利益，而相对忽视自己作为消费者的利益，导致他们施压政府政策，来促进和保护他们作为生产者的利益。
如果保护人们作为生产者利益的政府政策仅限于保护他们及其工厂、工具、库存和其他财产的安全，免受暴力、盗窃、欺诈和违约的影响，那么就没有危险。事实上，这种对生产者的保护——以及确保他们不被过度征税和过度监管，对经济繁荣至关重要。然而，如果政府试图保护生产者(包括工人)免受市场力量的影响——即政府旨在保护生产者免于为消费者惠顾而竞争，麻烦就出现了。这种保护不是促进自由市场资本主义，而是促进裙带资本主义。
政府如果要确保某些生产者(比如种小麦的农场主)的经济福利不下降，那么就必然会限制消费者、其他生产者或纳税人的自由。给予小麦农场主的特殊优待必然以强加给他人的特殊负担的形式出现。
那些行使其自由的消费者，减少了购买小麦面包（可能是因为变得更喜欢黑麦面包了），将导致小麦农场主收入下降，甚至可能令某些农场主破产。为了让小麦农场主避免消费者主权所带来的这种后果，政府就必须得采取措施，人为地支撑小麦的需求。相应地，这需要实施某些政策，比如对种植黑麦的农场主征收惩罚性税收(以阻止他们生产这么多黑麦)，限制从外国进口黑麦，甚至要求消费者今天至少得购买和昨天一样多的小麦面包。
无论政府采用何种具体的政策，要保护小麦农场主免受消费者自愿选择的影响，都必须以牺牲他人为代价。其他人——不管是消费者、生产者还是纳税人，都会因为政府保护小麦农场主免受经济变化负面影响的努力，而减少一些自由。
如果政府只是保护小麦农场主免受竞争——如果政府只是豁免了小麦农场主，不必遵守其他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市场经济规则，那么对经济(特别是在加拿大和美国等大型的发达国家)造成的损害将是很小的。小麦农场主确实会因此而明显受益，而其他几乎所有人——消费者或纳税人，所受的影响微乎其微，很可能不会感受到什么痛苦。
政客们将从小麦农场主那里得到掌声、选票和其他许多政治支持，而不会相应地失去非小麦农场主的喜爱、选票和政治支持。然后，政客们会发现，可以向其他一些生产者集团(比如钢铁工人或航空公司飞行员)提供类似的保护，以获得更多的政治支持，这既容易又有吸引力。
随着政府豁免越来越多的生产者，不受市场规则的约束，也就是说，随着政府让越来越多的生产者不必为了消费者的惠顾而竞争（没有特权保护的竞争），既享受成功的好处，也承担失败的后果——这种保护的总成本会上升，而且因此会越来越引人注意。对于普通的男性和女性而言，经济增长的放缓会变得明显。人们越来越担忧自己的经济前景。
看到政府把保护网撒向越来越多的生产者，那些还没有得到这种保护的生产者当然会强烈呼吁得到这种保护。首先，可以理解的是，这些生产者觉得政府待他们不公平，因为没有像保护其他许多生产者那样给予他们保护。
第二，受到保护免于经济竞争不利后果的生产者越多，这种保护对消费者和相对较少的尚未得到保护的生产者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就越大。如果适应经济变化的全部负担集中在越来越少的人身上，那么，这些人中的每一个必须进行调整的程度就要大于这种负担分散得更广泛时的情况。
如果政府继续致力于保护所有呼吁保护的人，让他们都避免经济变化的不利后果，政府的权力必然要扩大，直到个人的行动自由丧失殆尽。哈耶克认为，正是这种保护越来越多的人免受经济变化负面影响的执念，铺平了通往奴役之路。
很明显，如果政府想要保护大量的人免受经济变化的负面影响，那它就必须在人类行为的广大领域拥有非常规的自由裁量权。任何时候，企业家发明的新产品如果威胁到了现有产品的市场份额，生产现有产品的公司老板就将遭遇需求的减少。这些工厂里的工人也是如此。由于市场上引进了有竞争力的新产品，这些老板和工人的收入将下降，有人可能会失去工作。
任何经济变化都是同样的过程。从国外进口的新商品威胁到了与这些进口商品相竞争的国内生产商。节省劳动的技术威胁到某些工人的生计，他们的技能与这些新技术现在能以低成本完成的任务存在竞争。人口结构的变化(比如人口老龄化)导致对某些商品和服务(如婴儿车和儿科护士)的需求下降，而对其他商品和服务(如大型轿车和心脏外科医生)的需求上升。
即使仅仅是常见的消费者品味从一些产品转向另一些产品，也会引发经济变化，不可避免地威胁到某些人的收入和经济地位。低碳水阿特金斯饮食法几年前开始日益流行，使消费者的需求从面包和啤酒等食品转向了鸡肉和牛肉等低碳水食品。因此，面包师和酿酒商遭到了收入损失；牧场主和屠夫则享受收入增长。如果政府打算保护面包师和酿酒商免受这种收入损失，它要么必须以某种方式阻止人们改变饮食习惯，要么提高一般人的税收，把收益给面包师和酿酒商。
不管政府采用什么具体方法，一个坚定致力于保护人民免受经济变化任何负面影响的政府，都需要几乎无限的权力来进行监管和征税。只要人们有改善其生活的愿望，并能发现有改进的余地——比如说，改变他们的饮食，发明新技术以节省执行某些任务所需劳动，或为退休生活增加储蓄——一些同胞就有可能因此而遭遇收入下降。防止有任何这类收入下降的唯一办法是对经济实行几乎全面的政府控制。
不幸的是，因为经济增长就是一种经济变化，需要将资源和工人从不再有利可图的旧产业转移到新行业，这会带来阵痛，防止所有的收入下降，必然也会阻止经济增长。经济变得僵化、停滞和奄奄一息。因此，若要实现保护所有公民，让他们始终完全远离收入下降的风险，不仅意味着要由一个极为强大的政府统治，其自由裁量权几乎没有任何限制，而且还意味着消除所有经济增长的前景。不可避免的是，在这条由保护所有生产者免受损失的善意铺就的道路尽头，不仅是奴役，还有广泛的贫困。
这是奥派双语阅读课程第二期《哈耶克精要》第六讲的中文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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